Tuesday, February 2, 2010

另一類的【龜兔賽跑】

另一類的【龜兔賽跑】
從教職退休後,有意無意之間仍會想起三十多年教學生涯的的諸種場景。
教室裡,我經常會引用「龜兔賽跑」的寓言故事來鼓勵學生。眾所周知,烏龜和兔子分屬兩種截然不同的學習典型:兔子代表思路敏捷,反應快速但自信過頭的學生;烏龜代表領悟力遲緩卻知以勤補拙,努力不懈的學生。但在我大半生身處教學園地的情境裏,跑得快又不睡午覺的,多的是聰穎慧黠的兔子,而懶散隨性、得過且過一路睡到底的,反倒有不少是爬得不怎麼快卻會怨天尤人,認為千錯萬錯都是別人錯的烏龜。

要分別不睡午覺的兔子和愛睡午覺的烏龜一點也不困難。順著下列幾條線索放眼望去就能一目了然:

當我全神貫注、絞盡腦汁在舉例說明文法句型、講解課文涵意或介紹單字用法的時候,愛睡午覺的烏龜有的手撐臉頰,低頭合眼,睡夢香甜;有的伏案疾書,焦頭爛額地趕寫下堂課非交不可的作業。他們大概碰到了不接受任何理由,對功課缺交的學生一律以「鴨蛋」伺候的老師。

當我發下「課堂作業」,並開始提示解答要點的時候,不等我說完話,數隻手臂幾乎同時舉起,隨便指一指其中一隻,高亢的聲音即刻傳來:
「老師,這份作業甚麼時候交?」
「下課以前交進來最好,實在做不完明天交也行。」我話一出口就開始後悔,因為小烏龜們發出一陣快樂的歡呼之後,以迅雷般的速度把作業連同課本往書包裏一丟,呼朋引伴的談笑聲立刻從不同的角落響起。不管怎麼勸導,他們不寫就是不寫。問其故,理由很簡單:我回家再寫。
第二天一進教室,看吧!他們個個埋頭苦幹,拼命趕寫昨天帶回家的功課。有人內心甚或會埋怨媽媽,怎麼沒幫他/她多生出一隻手。請問他們:「昨天不是發誓回家一定寫完嗎?」他們提出的藉口之多之離譜,令人啼笑皆非。有的說媽媽出門不在家,沒人提醒所以忘了做;有的說晚飯吃過後原本只要小睡片刻,媽媽忘記叫醒他,害他一覺到天明(說來說去都是媽媽的錯!)。最離譜的是曾經有個學生說,外婆要打牌,牌友三缺一,為了孝順老人家,只好陪著打,功課不得不犧牲。

我苦口婆心,好言相勸那些愛睡午覺的烏龜把作業在教室做,有問題老師可以幫忙解決的時候,馬上又有可愛的手臂高高舉起:「老師,這份作業算不算分數?」他的意思是,如果是要算分數的作業,那就勉為其難地花點腦筋;如果只是複習性質的作業(加深印象的練習題,不算分數。),那他/她就隨便來個鬼畫符。我給這群愛睡午覺的烏龜的答案經常是﹐如果做得好就是複習作業﹐錯處太多就是算分數的作業。

至於那些不睡午覺的兔子又是如何一種學習態度呢?上課的時候,他們的眼光只有兩處聚集的焦點:黑板(後來改成白板)上的字跡和老師的容顏。若有疑問,他們的眼角眉梢就會稍稍縐起;若已了解題意他們會下意識地點點頭,露出恍然大悟欣喜的微笑。那種稚純的真情流露,是支持我甘願把一生的心力消磨在教室,不怨年華老去,不悔青絲變白髮的原動力。

不睡午覺的兔子們永遠有做不完的功課。我才把作業內涵講清楚說明白,他們已迫不及待地動筆。他們從不過問作業何時交﹐也不在乎是練習還是算分數的作業。只要是老師交代的功課,他們全力以赴早早完成。做完本科作業,若還有幾分鐘的閒暇,他們隨即拿出別科作業能做多少就做多少。問過他們,功課都在學校做完了,晚上做甚麼呢?答案經常是練琴、看課外書籍、上網查資料或準備近期內的考試。他們完全認同我強調的「做完功課並不等於讀完書」的道理。這群小白兔子作業不但準時交,還會提早交。他們成績優異,學習功力深厚,更有「百尺竿頭」的上進心。對他們來說,求學是一項智力與興趣互相挑戰激盪的遊戲。

若是有人問起,我這麼多年的教學生涯當中,到底有沒有教過天資不甚了了,但戰戰競競一步一腳印的烏龜?數量不多但答案確是肯定的。湮遠的年代不說,在我後半段的教學記憶裡,進進出出的學生群中,還是有一些「勤勉的烏龜」型的人物。他們長途跋涉,不輕言叫停,路走得辛苦,也就更令人感動。對於這樣的學生,我不但給予打氣、加油,成績總結的時候,必要時還會使上一份小小的助力,雖然他們並不知曉。對於這樣的學生我常有一份似曾相識特別親切的感覺。時空倒置,回到從前,記得當時年紀小,我自己原就是這類族群中的一份子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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