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unday, August 7, 2016

一個小鎮女子的故事


一個小鎮女子的故事  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
  在美國德州休士頓市近鄰的城鄉小鎮,住著一個台灣女子名叫美英。伊少小離開台灣中部的家鄉,來美以後,經過幾番奮鬥,總算有了溫飽安定的基本生活。伊記得自己是台灣人,但是因為嫁與洋人為妻,完全融入夫家的生活圈子,甚少與自己同文同種的台灣鄉親來往互動。伊離別家鄉之後,三十五年歲月流失,台灣故鄉經濟起飛,社會轉型,民主運動如火如荼,甚至2000年的台灣總統選舉,國民黨候選人落敗,第一次政黨輪替。台灣這些經濟、政治的巨大變化,對伊只是一陣遙遠的輕雷微風,在伊並不寬鬆的生存環境裡。並未留下任何影響。

  直到2001年五月底的某一天,耳邊忽然傳來臺灣總統陳水扁休城過境的消息。這則似陌生卻又有點熟悉的新聞,有如午後的天空飄過的一片雲翳,偶然投影在伊的心湖,催醒了伊沈睡已久的原鄉夢。伊從來沒聽過阿扁其人,也從未看過他的照片,但是冬眠在內心深處的原鄉草籽,一萌芽而不可抑止。

  六月二號星期六,炙熱的太陽還依依不捨地垂掛在墨西哥灣的水面上,美英約了一個經常交往的美國女伴,兩人塗脂抹粉,盛裝打扮,進城歡迎故鄉來的貴賓~阿扁總統。停車後兩人走到Double Tree Hotel門前的人行道,看見印著台灣島的綠色旗幟,在微薄的暮色裡,如千帆迎風招展。她們倆興高采烈地投入歡迎的隊伍,張開嘴巴「阿扁加油」、「臺灣,YES!」地喊得震天價響。看看馬路另外一邊,五星紅旗下,「統一牌」吼叫過來的蠻橫無理,令人怒髮衝冠的喊話,伊又生氣、又激動,把「阿扁加油!」的呼叫聲更提高了好幾度分貝。伊站在人行道上,扶著欄杆,如癡如狂,幾十年來幾被遺忘的鄉思之情,由沈甸甸的胸口呼嘯而出,心中那份順暢、舒坦,只能自己意會,難以言傳。

  兩個鐘頭很快過去,綠旗隊伍喊聲稍歇,人們提高腳跟,伸長脖子,兩眼巴巴地盼望著甚麼時候,阿扁現身相見。見他不為求名,不為謀利,只要讓他聽見海外台灣人普遍的心聲──我們能感受到你內心的苦楚,我們知道有人主導「逢扁必反」的詭計。島鄉國事,其亂如麻。外有虎豹,內有豺狼,除了打拚,更要加油。我們離鄉背井,但愛鄉情懷與你的心事相牽連。阿扁加油!阿扁加油!我們原無後退之路,只有機智勇敢地向前。

  望穿秋水,阿扁與阿珍還是未能現身。從未參與過這種陣仗的美英,一停止喊叫倒感到了舌燥口乾,伊遂對同來的女伴說,咱們先進旅館裡的酒吧去喝杯冷飲,充電一下再出來戰鬥。兩個盛裝中年女子,一白一黃,從從容容,體態悠閒地幌進了Double Tree大旅館。她倆走進冷飲小吧,一群正坐在那兒閒談的台灣同鄉,看見伊兩人,馬上親切地打起招呼,有人付費,為她倆買了兩杯清涼冷飲。美英第一次感到了「最親故鄉人」的溫情。話匣打開,有說沒完,熱心「相借問」,知道他們來自WisconsinMinnesotaLouisianaKansasLA。哇!男女老少,來自四面八方。懷著共同願望,想見阿扁一面,給他打氣、加油。另一個願望則是壯大歡迎陣勢,不甘願人頭數目被隔街叫喊的阿共仔「比落去」。

  話一投機,時間飛快流逝。不知過了多久,旅館廳堂忽然中門大開,走出來一群人。美英首先看到那位端坐輪椅,眉目清秀的女士。腦筋還來不及轉「輪轉」,又看到輪椅邊一個穿著西裝,身材中等,滿面朝氣,印堂發亮的男子。美英心頭靈光乍現,直覺到那就是門外數千人通宵苦等的阿扁總統。伊猶如飛鳥投林,拋開眾人,飛奔直上。一聲發自肺腑的「阿扁總統好!」,阿扁總統幾乎與伊的叫聲同時,回她一聲:「妳好!」,並很快地伸出手掌與伊的緊緊相握。三十多年辭別鄉國,數千里外夢裡山河。此時此刻只化成伊眼瞳一眶熱淚泉湧。

  美英至今還記得那夜開車返回小鎮時懷著何種心情。那種輕飄、舒暢,有如在雲端漫步的妙曼感覺,甚至在三、四日後還存餘味。每逢遇見熟人,她總是興奮地對人描繪當時心情。同時一再告訴聽者:阿扁握手,穩重沈著,眼光直視,給人誠懇、專注的印象,讓人無法不生出信任、可靠的好感。伊最大的遺憾是,那天忘記攜帶照相機,要不然,與故鄉總統握手寒暄的放大照片,掛在家中顯眼處,一來可傲示眾親友,二來可當傳家寶,留待身後子孫看。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 2001/2016年修訂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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